「還不錯，」傅雲洲笑著拍了下她的屁股，「走吧，不是想吃新開那家法餐嗎？」

等兩人進了電梯離開，林晚才蒼白著臉走出來。

她在婚房門口站了很久，直到天光漸滅，頭頂的白熾燈喚醒了她。

林晚決心要分手。

但老天仿佛跟她開了個玩笑，她在路上暈倒了，被送進醫院，被判S刑。

12

那天，傅雲洲匆匆趕到醫院，坐在病床邊握著林晚的手埋頭痛哭。

他的身上甚至還有一股甜膩的香水味。

林晚看向待她如親生女兒一般的傅媽媽，看著她慈愛又痛苦的雙眸，鬢邊漸生的華發。

雙唇動了動，最終什麼也沒說。

她想，她都要S了，何必讓人再為她難過呢。

林晚得病後，傅雲洲每日都陪在她身邊，連公司都不去了，直接在病房裡辦工。

或許是愧疚，或許是同情，這都不重要了。

在林晚假裝睡著的時候，曾聽到傅雲洲警告葉兮瑜，不要再來找他，他們徹底結束了。

原來在老君山上立下的誓言都可以不作數。

在她一無所知，還沉浸在美好愛情的幻象中時，他們已經勾搭成奸。

甚至在她親手布置的婚房裡找刺激，在她的婚床上廝混。

如果她不是要S了，傅雲洲會決心跟葉兮瑜斷了嗎？

他不會。

如果她不戳穿真相，他會按婚約娶她，然後背著她和葉兮瑜偷情。

享受齊人之福。

但林晚真的快S了。

傅雲洲愧疚也罷，後悔也罷，她都不在乎了。

但他一意孤行，執意要嘗試當時新研發出的仿生人項目。

縱使林晚堅決反對，我依舊誕生了。

我很清楚，他並不是多愛「林晚」，隻是她的驟然離世讓他突然失去了她。

他不甘心，他有遺憾，他意難平。

四年過去，多大的遺憾都已經被撫平。

白月光成了米飯粒，朱砂痣成了蚊子血。

13

聽出我的言外之意。

傅雲洲白了臉，愣愣看著我，「那件事，你是怎麼知道的？」

「你覺得呢？我的記憶來自哪裡，你不是最清楚嗎？」

「不，我不信，晚晚從來沒……」

他說到一半頓住了。

「她沒什麼？沒質問你？沒爆光你跟小三的奸情？」

「因為在發現你出軌的那一瞬間，你在她眼裡就什麼都不是了。」

「她都要S了，她隻不過不想S前還讓傅阿姨傷心罷了。」

那是除奶奶外，在她短短的人生裡給過她最多溫暖的人。

如果不是她，林晚的人生早就終止在她八歲那年。

甚至當初她接受傅雲洲，傅媽媽也佔了很大部分因素。

因為傅媽媽堅決支持林晚，反對「我」的存在，我這四年裡都沒見過她。

如果她知道當初傅雲洲曾和葉兮瑜出軌，辜負了林晚。

她也一定會支持我的。

就像我誕生後曾經尋S過很多遍，短短兩個月返廠維修了十八次。

她給我發來信息，如果我決意要自毀，她會想辦法阻止傅雲洲。

但我知道，傅雲洲根本不會聽她的。

後來，我想開了，又或者是，我怕了。

一次接一次的「S亡」，一次接一次被「喚醒」。

S亡並不可怕，可怕的是想SS不掉。

隻能半S不活的苟延殘喘。

我認命地扮演起林晚，想著等傅雲洲玩夠了深情戲碼能放我自由。

當仿生人的這四年，我又重燃了繼續存在於這個世界的渴望。

我還有很多地方沒去過，我想要認識其他仿生人，我想要去往更廣闊的天地，而不是被困在傅雲洲身邊。

但我忘了，我不是林晚，不是真正的人類。

傅雲洲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決定了我的歸處，一個雜物間。

所以，我逃了，即使結果會是「S」。

「不，不是的，她是愛我的，你不是林晚，你憑什麼胡說！」

我定定地看著陷入混亂驚謊的他，忍不住笑了。

「我擁有林晚的身體，記憶，思維，情感，我的所思所想，就是她的所思所想。」

「我可以是林晚，也可以不是。」

「但是做林晚太痛苦了。」

「我隻能每一天，每一分，每一秒都給自己暗示，我不是林晚，我不是林晚，不然我早就崩潰了啊。」

我滿意地欣賞傅雲洲臉上的痛苦。

「你知道嗎？我是抱著對你的恨S去的。」

「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原諒你。」

「你才是真正的偽君子。」

「讓人惡心。」

14

傅雲洲在大驚大悲中吐血昏過去了。

我們把他留在了老君山頂上，隻人道主義地幫他打了 119 和 120。

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，林晚的人生清單還有一個沒完成。

我們駕車往東北走，目的地漠河，目標追到極光。

當天晚上，我們和傅雲洲發生衝突的視頻衝上了熱搜榜第一。

但不到幾分鍾就被撤了。

宋嘉撇撇嘴，「虧我還寫了一大段評論準備臭罵渣男一頓呢，真是便宜他了。」

突然知道好友生前瞞了她那麼大一件事，也不找她傾訴，而是自己默默消化。

她正憋著一股氣呢。

林晚她是被好好愛著的。

第二天，新聞報道了一個轟動全國的案件。

全國唯一一家仿生人研究中心的數據庫被黑客惡意入侵。

目的是通過後臺破壞仿生人的大腦，格式化一切記憶數據。

如果成功的話，相應的仿生人會陷入真正意義上的「S亡」，無法再次維修喚醒。

雖然這次攻擊被研究所的防火牆擋住了，但仍然引起軒然大波。

即使如今仿生人依舊不被大部分人所接受，但比起四年前，數量已經翻了幾倍。

基本都是親近之人S去，無法接受現實的家屬才會耗費巨資去定制仿生人。

可是，相關的法律法規還有許多未完善。

導致亂象頻出，社會上的爭議很大。

就比如，比起尊重S者，仿生人公司為了利益隻考慮生者的意願，滿足他們的執念。

許多根本不願意活著，甚至本身就是自S而亡的S者，被強行定制了仿生人。

這樣的仿生人，繼承了「自己」的痛苦，最終還是會尋S。

然後被送回公司維修，又大賺一筆修理費。

借著這次事件，許多仿生人第一次站出來為自己爭取權益。

我也借機在網上發聲，講述了林晚的故事。

有吃瓜群眾又放出了昨天保存下來的視頻，這次終於沒人刪熱搜了。

熱評 1：【絕了啊，不但出軌，強行抽取記憶定制仿生人，滿足了自己的私欲，轉頭就跟小三訂婚，還囚禁N待曾經愛人的仿生人？怎麼下得了手？】

熱評 2：【愛之欲其生，惡之欲其S。】

熱評 3：【都說仿生人不是人，可是它們也擁有記憶思維情感，它們知道什麼是快樂，什麼是痛苦。】

事情鬧大了，仿生人公司終於站出來表示，以後一定會首先尊重提供記憶的主體的意願。

相關部門也表示，相關法律正在進一步完善。

或許某一天，仿生人的控制器能真正回到它們手中，不再任人宰割。

而在此之前，僱佣黑客攻擊研究所的人被查出來了。

是葉兮瑜。

15

傅雲洲再一次拋棄她讓她徹底瘋魔了。

她想直接摧毀我。

在大庭廣眾下被警察帶走時，她還在怨恨大喊。

「林晚，你這個異類，怪物，活該你不得好S。」

這一幕也被吃瓜群眾拍了下來發上網。

傅家葉家的產業都受到波及，被網友們抵制，股價也受到影響，一路下跌。

傅雲洲再次追上來時，已不復當日的來勢洶洶。

眼下青黑，胡子邋遢，身上的襯衫皺得像老樹皮，整個人不修邊幅，滿臉頹廢。

「晚晚。」嗓音嘶啞難聽。

他停在離我兩米遠的地方，不敢靠近。

「你相信我, 我根本不愛葉兮瑜，我隻是一時鬼迷心竅。」

他語無倫次地向我解釋，「我們在一起那麼久, 我隻是, 我隻是有些累了, 才沒把持住，犯下大錯。」

「我愛的人一直是你。」

「這重要嗎？」我打斷他，「你不愛她也沒妨礙你跟她上床。」

「可是, 你知道的, 是她一直在勾引我，第一次也是她騙我喝下加了東西的酒, 後來我才會一錯再錯。」

「你怎麼可以就這樣判我S刑？」

「你打我罵我吧，不要離開我，別不要我。」

「我們說好了，要生生世世在一起的。」

傅雲洲放下身段，卑微的求我。

我無動於衷, 隻告訴他一個事實。

「曾經愛你的那個林晚已經S了。」

「你一直強調自己愛她，不過是想說服自己，說服我, 好減負罪感。」

「你還是這樣自私。」

最終, 傅雲洲失魂落魄的走了。

我們三人小組留在漠河，等待兩天後的極光。

當我親眼看見那夢幻的景象時, 止不住感慨大自然的偉大和神奇。

「真的好美。」

藍綠紫交雜的光芒下，我靠在宋嘉肩上, 緩緩閉上眼睛。

僅剩的能量要耗盡了。

我隱約聽到宋嘉喊我的聲音。

「晚晚，晚晚。」

16

三年後, 漠河的一家咖啡廳。

一對年輕男女走了進來。

我抬頭看過去，就見宋嘉朝我露出一個燦爛的笑。

「美麗的老板娘, 給我來一杯生椰拿鐵。」

楚牧青在吧臺前坐下, 「一杯熱美式。」

我朝他們笑笑, 「好，稍等。」

每年預測有極光將要出現的時候，我們就會在這裡相聚。

三年前, 我能量耗盡之後, 他們把我帶回了仿生人公司。

我的手臂被修好，能量也重新充滿。

宋嘉說, 曾經的我沒辦法選擇，她不希望我就那樣糊裡糊塗的「S」去。

她希望我能擁有選擇的權利。

傅雲洲放棄了他的控制權，我大腦裡用於操控的芯片也被拆出來了。

「你是自由的。」

「選擇以仿生人的身份繼續活下去, 我們依舊是你的朋友。」

「選擇S亡也沒關系, 我們會負責保證以後不會再有人能打擾你的安寧。」

我做出了選擇。

那不到一個月的旅程, 我找到了我想去做的事。

我悄悄溜出包廂，傅雲洲都沒發現。

「取我」為有需要的仿生人提供幫助。

我店裡唯一一名員工, 就是因為父母極度重男輕女而自S, 又被父母以愛為名強行制造出來的。

好像她這個仿生人誕生了, 就能抹掉他們的過錯。

我幫助了許多差不多境遇的仿生人同伴，推動法規的制定。

管理越完善，禁止以愛為名的道德綁架, 在痛苦中誕生的仿生人就會越少。

科技應該造福人類，而不是造孽。

現在的我，找到了存在的意義。

我終於可以大大方方介紹自己。

我不是林晚。

我為自己取了個新名字。

我叫聞安平。

取自我的誕生日：0927。

（完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