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我為什麼要交接？」

「你們談論的，那根本不是我的工作任務。」

 

孫文博注意到了我的眼神。

 

他的眉頭緊緊皺起，神情一下厭惡。

 

「怎麼不是你的工作任務？」

 

「之前就一直是你在負責，現在換人了，你必須交接……」

 

我嘴角掛著淺笑，打斷。

 

「職位不是我的，怎麼可能工作任務是我的？」

 

孫文博被我問得一愣，張了張嘴，沒說出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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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繼續笑。

 

「退一步說，職位不是我的，工作任務是我的，可我能力不夠啊！」

 

「你親口說的，我能力不夠，我升不了職啊。」

 

「怎麼，我這麼個沒能力的人，做得不合格的工作，也要交接？」

 

我嘴角的笑更加燦爛了，自問自答。

 

「要交接，那我也是可以的。」

 

扭頭，我看向剛剛挨了一頓罵的同事。

 

「來，你過來，好好聽哈，我記得多少就跟你講多少。」

 

孫文博這次終於有反應了。

 

「記得多少講多少？你就是這樣工作的？」

 

「你一定有資料，有流程有記錄，你拿出來……」

 

我理直氣壯。

 

「對啊，我就是這麼工作的，所以我才升不了職嘛。」

 

「你要資料要流程什麼的是吧，我也可以給你。」

 

「你等等，我回憶一下，一個月應該就能想起來了……」

 

孫文博的呼吸一下粗重，他瞪著我。

 

「周雨薇，你在玩我！」

 

我不置可否，用鼻孔看著他。

 

孫文博怒氣衝衝地看著我。

 

他已經點破了我是什麼意思。

 

但我回他的都是他說過的話，他的意思。

 

他現在想發作也不能。

 

恨恨地瞪我一會，他重重扭頭，看向那同事。

 

「整理一下，看看每項任務推進到什麼程度了！」

 

「一個一個，全部記下來，我跟你一起處理！」

 

吩咐完，孫文博眯著眼睛，神情陰狠。

 

「罷工，想逼我給你低頭，讓我求你。」

 

「你想得美！」

 

「別以為沒了你不行！沒了你公司照樣轉得好好的！」

 

我不理會，繼續嘲諷他。

 

「那現在招致的這些投訴、損失要不要追究我啊，孫經理？」

 

孫文博的陰狠中夾雜了憤怒。

 

但他最終隻重重哼了一聲就腳步極重地離開了。

 

他沒跟我低頭、求我，我並不意外。

 

管理工作，煩瑣而已，並不復雜。

 

人力就可以填平。

 

我真正的後手，是我的業績。

 

7、

 

壓著不讓我升職，作假讓我的業績不達標。

 

數據是我整理的，方案是我做的，客戶是我對接的，合作是我敲定的……

 

一個老板，一個經理，揮揮手，本來是我的，再不屬於我。

 

他們做得合乎程序。

 

但合乎程序，恰恰是最致命的。

 

完美把結果移接走，可他們移接不走過程。

 

那我整理出來的數據，思路，他們就更移接不走！

 

趁著孫文博撲在管理上，我翻了他動過手腳的我的業績。

 

一一記下後，我積極跟進。

 

我拿出百分之兩百的熱情，積極分析，整理，反饋。

 

效果顯著。

 

有小一半的客戶有繼續合作的意向。

 

這其中，有兩家大公司，還是上市公司。

 

這種龐然大物在跟我們這種小公司合作時，有著特權。

 

第一階段合作結束，後續合不合作，他們說了算。

 

現在，他們滿意。

 

他們要繼續合作，合同直接繼續生效。

 

期限內，出不了方案，完不成，我們公司要賠償上千萬！

 

第一階段方案是我做的。

 

數據，思路，在我的腦子裡。

 

要往下推進，孫文博他們就需要我。

 

但他們之前做得合乎程序啊！

 

方案是我做的，可一切又都跟我無關啊！

 

完不成，賠一二三四千萬，都與我無關啊！

 

要我出手，他們隻能求我，而不是威脅。

 

現在，才是真正的風水輪流轉！

 

8、

 

我沒等太久。

 

隻敲定繼續合作的第二天，信息到了老板那裡。

 

老板找我了。

 

「你手上那兩家上市公司項目的數據呢，給我。」

 

我正眼都沒給他一個。

 

「沒有。」

 

「沒有？怎麼會沒有？沒有你怎麼做的第一階段的方案？」

 

我挑了挑眉。

 

「我做的第一階段的方案？你記錯了吧！」

 

「業績作廢，意思是我沒完成啊！」

 

「是誰完成的你找誰去啊！」

 

老板愣了一下，臉上的神情有些不自然。

 

「別胡說八道，方案就是你做的，數據也在你這。」

 

「快點給我，客戶給的時間不多！」

 

我抓字眼，笑看著老板。

 

「你說方案是我做的，要找我，那是不是我完成了業績的意思？」

 

「我完成了業績，你之前卻說我業績作廢。」

 

「你的哪一句話是算話的？」

 

自相矛盾，老板一下啞住了。

 

我正欣賞著他的醜態，身旁，腳步聲傳來。

 

是孫文博。

 

冷眼瞪我一眼，他看向老板。

 

「用不著找她！」

 

「她負責的都不是復雜的工作，隨便一個人來都能行！」

 

老板神情有些懷疑。

 

孫文博不屑地掃我一眼，把我不配合交接的過程復述了一遍。

 

「……她就是厚著臉皮賴著不走，當攪屎棍而已。」

 

「她翻不起浪花的！」

 

到底是親外甥，一家人，老板一下聽進去，相信了。

 

厭惡地看我一眼，老板跟孫文博說了句盡快找人優先跟進，轉身走了。

 

我的目光落在孫文博身上，差點忍不住給他豎大拇指。

 

這才是真正的攪屎棍啊！

 

孫文博，你要S啦！

 

9、

 

孫文博信心滿滿地把方案接過去了。

 

拉了三個人，他讓優先跟進。

 

可沒思路，沒數據，三個人抓瞎。

 

一周時間過去了，進度還是零。

 

這次，我主動出擊，積極跟老板匯報。

 

消息才發過去，老板辦公室的門一下被拉開，老板火急火燎地出來了。

 

深深地看我一眼，他扭身進了孫文博的辦公室。

 

門都沒關，聲音傳了過來。

 

「……進度到哪了？是不是還是零？」

 

孫文博起先還一臉的糊塗。

 

但聽到零後，一下反應了過來。

 

他的眼神一下躲閃，嗫嚅著開口。

 

「是……是……」

 

老板的臉色瞬間紅了。

 

「我有沒有跟你說過這個項目重要！我有沒有告訴你要優先跟進！」

 

「答應得好好的，說沒問題你能搞定，結果……」

 

老板頓住了，深深地吸了口氣。

 

「真是見了鬼了，我居然會相信你！」

 

這話聽得我一陣好笑。

 

他可真是能把責任推卸幹淨啊！

 

他已經身居高位，工作已經不經手。

 

難不難辦，他根本沒有自己的判斷。

 

項目重要，親自找人，不過是把任務布置下去而已。

 

之後的，就與他無關了，他隻看結果。

 

可他是老板，這是他的公司。

 

公司業務，真的能與他無關？

 

不過幸好他是這種態度。

 

不然，我也陰不到他。

 

數落完孫文博後，老板遙遙又看了我一眼。

 

「還做不做得下去？」

 

孫文博輕微地，左右搖了搖頭。

 

老板煩躁地扭了扭頭，左右張望一下，似乎不想面對現實。

 

「就這麼難？三個人不行不能找四個，五個？」

 

「你們到底有沒有在好好做事！」

 

孫文博急了，連連辯解。

 

「真不是我們偷懶，確實是難。」

 

「他們說沒一兩個月，出不來……」

 

這話說得不錯。

 

合作剛開始的時候，我也抓瞎。

 

確實是熬了很多個通宵才最終熬出來的。

 

一切都是為了錢。

 

雖然現在錢被昧了，但幸好，自己熬過的夜沒有辜負自己。

 

孫文博說完，老板沉默了一會，咬著牙開口。

 

「做不了，拖要拖一兩個月，你他媽……你為什麼不跟我說！」

 

孫文博嗫嚅了一會。

 

「我……入職時間短，業務沒熟……」

 

「……當時誇下海口，也……也不好意思……」

 

老板揚手就是一巴掌。

 

「那都是白花花的錢！」

 

「不好意思，媽的，不好意思！」

 

罵著，老板又給了孫文博兩巴掌，把他的臉都打腫了。

 

打完後，吐了聲當時就不該聽我姐的，老板沉默了。

 

沉默了許久。

 

最終，老板拉著孫文博，不情不願地走向我，在我身邊站定。

 

「……項目一開始就是你經手的，時間夠不夠，你知道，瞞也瞞不住。」

 

「說吧，你到底想怎麼樣！」

 

我將老板的表情收入眼底，嗤笑。

 

「這就是你求人辦事的態度？」

 

神情本就難看的老板愣了一下，眼睛一下陰狠地眯起。

 

但那眯起的陰狠視線不是看向我，而是看向了孫文博。

 

腫著臉，鹌鹑一樣的孫文博，在這一眼後，脖子更縮了起來。

 

但孫文博到底沒有蠢完。

 

他縮著脖子接過了話茬。

 

「我……我知道，你這是在報復我……」

 

「我跟你道歉，你好好完成方案先吧……」

 

我打斷。

 

「別說那些沒有意義的話，我不需要！」

 

孫文博愣了一下。

 

看著我，他反應過來。

 

「年終獎……你想要年終獎和升職是不是？方案出來了可以給你……」

 

「當我是三歲小孩呢等方案出來，現在給！」

 

孫文博的視線一下落在老板身上。

 

「舅舅……給還是不……」

 

沒說完，老板對著孫文博的肚子就是一腳。

 

「有的選嗎現在！」

 

那一腳一看就用盡了全力。

 

孫文博隻嗚的一聲，就疼得跪在了地上。

 

捂著肚子，他的神情猙獰。

 

但他不敢有絲毫的松懈。

 

恐懼地瞥老板一眼，孫文博爬著離開了。

 

老板目光收回，落在我身上。

 

「……之前的事，是我的問題……」

 

「這混小子，大學畢業後，一直在外頭混，不學無術。」

 

「轉眼都三十了，還是一事無成。」

 

「我公司經營得還好，挺穩定，養這麼個闲人也還可以。」

 

「我姐就求著把他塞了過來……」

 

「他犯渾，他性子就是這樣，他不是有意針對你的，我也不是……」

 

「你別放在心上，你真別放在心上……」

 

我說的吧。

 

錢多事少離家近的完美工作，是娘胎裡帶來的。

 

這不，這三十多的白痴就遇上了。

 

人比人氣S人。

 

但好在，沒完美工作，但我有能力。

 

有能力到能跟娘胎裡帶的東西叫板。

 

手機屏幕亮了亮，屬於我的年終獎到了。

 

快十一萬。

 

確認了兩遍確實是收到後，我看向老板。

 

「你知道公司經營得還好，養那麼個闲人可以。」

 

「孫文博是闲人，你是負責指揮，嘴裡叫著我隻看結果的闲人。」

 

「所以，幹活的是誰呢？」

 

我指了指自己。

 

「是我，是我這樣的員工！」

 

「為了錢上班，幹活是應該的。」

 

「可之餘，要被孫文博那種闲人騷擾，被你包庇著他，說錯在我！」

 

我眼睛眯起，看著老板。

 

「這不對，不應該發生！」

 

老板的眼裡閃過慌亂。

 

「錢還可以再談，升職……孫文博的位置也可以給你！」

 

「年輕人，不要衝動，能商量的，能商量的！」

 

我笑笑。

 

「沒得商量了現在！」

 

10、

 

我收拾好東西的時候，孫文博回來了。

 

他諂媚地看著我。

 

「錢收到了吧，現在可以開始了吧？」

 

我指指老板。

 

「他說了算，你問他。」

 

孫文博期盼地看向老板。

 

「舅舅……」

 

才吐出這麼兩個字，迎接他的就又是兩巴掌。

 

「每天晚上去酒吧玩，女朋友每個月不重樣！」

 

「這你還管不住那二兩肉，搞女人搞到公司裡來！」

 

「你他媽的，我怎麼會讓你這麼個禍害進公司！」

 

「還求我，又哭又鬧，讓我替你搞她，我被你害S了！」

 

……

 

還有點小精明，還不放棄，想推幹淨博我一絲回頭的可能。

 

但不可能。

 

帶全自己的東西，我直接離開。

 

我那天離開後，老板頹然了一陣。

 

無力的，他下了任務，讓全公司一起熬。

 

他還重翻當初做過手腳的業績，妄想推翻自己，把鍋扣回給我。

 

但失敗了。

 

這舅舅也是稱職，為了外甥玩女人，把假做得這麼真。

 

大公司大客戶，對小公司來說，是福也是禍。

 

第一階段的成功，公司因此獲利不少。

 

從我年終獎的十一萬就可見一斑。

 

但磨起人來，也不是一般的磨人。

 

比如現在，他們默認數據是有的，基礎是在的。

 

不聽解釋，不允許出岔子。

 

時間就是這麼多，做不出來法庭上見。

 

時間不夠，少。

 

少到全公司所有人勁往一處使，還是不夠。

 

無奈，老板砸錢找了外包……

 

更詳細的過程我就不知道了。

 

最後在不知道具體砸了多少錢，請了多少人的情況下，方案砸出來了。

 

但公司不是隻有這兩項業務。

 

同時進行的，還有很多。

 

但顧及不了，違約了。

 

都不大，可零星加起來，數目不小。

 

公司元氣大傷，一蹶不振，隻能堪堪存活。

 

老板還懷念了我一句。

 

「要是能把她留下，根本成不了現在這樣，不用付出這麼大的代價！」

 

11、

 

離職後，拿著年終獎, 我回家過了年。

 

年後，玩了一段時間。

 

因為想著最好不要再繼續上班、回職場，我摸索了一些副業。

 

攝影, 寫作，視頻，化妝……

 

小有成效。

 

雖然收入大不如之前的工資，但都在緩慢提升。

 

最重要的是, 時間自由, 可以想去哪就去哪。

 

我就是在邊玩邊賺錢的過程中，撞見的孫文博。

 

當時他的臉色通紅, 喝了酒。

 

身旁圍著幾個男男女女, 推搡他。

 

「對我的女朋友動手動腳, 你活夠了是吧！」

 

「讓我試試你的厲害，看看你猛不猛, 你現在猛一個試試！」

 

「睜開你的狗眼！別喝了幾瓶馬尿就以為自己牛逼！」

 

「別再讓我撞見你，媽的！」

 

罵罵咧咧完, 那幾個男女扇了扇孫文博的臉, 按頭將他推撞到了牆上。

 

經過，我正要繞開，孫文博看到了我。

 

幾個男女才一散開，他立刻幾步趕上來，一把擒住了我。

 

「周……周雨薇, 是你，就是你！」

 

鉗子一樣，他捏著我的手, 酒氣隨著含混快速的語氣噴過來。

 

「就是你這賤人, 把我舅舅的公司搞得半S不活……」

 

「你害我沒工作, 害得我沒收入，家裡人都不管我了」

 

「他媽的, 我的生活原本好好的, 你提的條件我也答應了……」

 

「你他媽反悔，害我……我打S你！」

 

揚手，他居然想扇我。

 

可我早不是那個坐辦公室, 熬方案熬的上樓梯都腿抖的我。

 

歪頭一下躲過，我當胸狠狠一推。

 

醉酒, 腳步本就踉跄。

 

我這一推，孫文博跌撞回牆上，腿一軟, 更是直接坐到了地上。

 

兩步靠近, 我居高臨下看著他。

 

「動手？來，你試試！」

 

說著, 我的手揚了揚。

 

瞬間沒了捏我的手時的戾氣滿滿, 他脖子一縮，嚇得直躲。

 

他恢復了面對那幾個男女時的鹌鹑樣。

 

原來隻是外強中幹，比以前那副虛偽模樣還要讓人惡心。

 

收了手, 我扭身徑直離開。

 

他以前的生活，工作，我當然是羨慕的。

 

但從我離職開始，一切就變了。

 

他從高處跌落, 成了現在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。

 

而我一點點往上爬，摸索著過自己想過的生活。

 

我在變好。

 

我還會更好。

 

他，已經正眼都不值得我給。

 

（完）